《生死一瞬间》By ohdebug
他记得，有人曾说，命运主宰一切，包括你的诞生、乃至死亡。
——最终你将回归坟土。
但他笑了。
走完人生旅途的不是上帝，而是自己。
吱吱……轮胎的急速打滑声响际耳旁。
一辆黑色的奥迪A6，犹如一匹横冲直撞的烈马，冲破铁栏杆，飞向无底的山崖。
猛烈地冲撞让他暂且失去了身体自由，甚至带领他投入死神的怀抱。
就是这种感觉，如同自由翱翔的大雁，轻松而又舒爽。仿佛，他都能听到耳边拂过的、呼呼嘶鸣的风声
尽管身体被刺痛的神经，不断向他提出警告——
这样下去，会死。
但他又笑了。
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。
——玲，你看到了吗？我飞起来了。
事发当天——
坐在办公椅上的梦龙，用颤抖的手，抓着一张薄薄的A4纸。白纸上，清晰写有开庭通知。
梦龙，全名李梦龙。年轻有为的企业家，不仅白手起家创立了一家IT公司，甚至把它打理得有模有样，积累了不少财富。
但这张轻薄的、连卖废纸都卖不到钱的A4纸，摧毁了他的一切。
那是法院的、关于变卖他所有财产抵债的开庭通知书。
辛辛苦苦地拼搏，毁于一旦，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心情。或许什么都没；亦或是一场梦。
年轻漂亮的秘书，见梦龙没有出声，便开口说道：
『李总，那个……』
『什么？』
『没关系~即便失败了，东山再起就是了……所以……』
『是吗？』
梦龙苦笑了。
尽管秘书一番好意，但他却觉得那番话尤为刺耳，就好像别人用大喇叭对着你放你最不爱听的歌一样。
难道自己已经败落到如此地步了么？
不，秘书根本就不知道李梦龙的苦衷，更没想到让公司破产的罪魁祸首就是……李梦龙。
他亲手建立这家公司，又亲手毁掉它。
只因他失去了兴趣。
如此而已。
『没什么事，你先出去吧。』
梦龙下达了逐客令。
『李总，那个……』
『还有什么事吗？』
梦龙疑惑地看向秘书。
而秘书显得有些难为情，甚至脸都微微泛起红晕。
这样的秘书，很少见。她公私分明，可以说是一个精明的女子，一般不会在上班期间谈论私事。就连刚刚的那句安慰话，她都再三思索。
然而如此公事公办的秘书，却说了一句：
『下次我还会当你的秘书！』
『为什么？』
『因为……你虽然平时对大家很严厉，但关键时刻却会无比的温柔……所以……』
『……』
梦龙盯着秘书，沉默了。
由于梦龙的突然沉默，秘书红晕的脸，染上些许紧张。而那套合身的、黑色西式制服，不仅没有埋没秘书曼妙的身材，反而衬出她成熟的魅力。的确，她很漂亮。尤其那双眼睛，幽邃而又生动，是那么的耐人寻味。
梦龙接着问道：
『只因为这个？』
『其实我……』
秘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『从很早以前，就喜欢你了……！』
『……』
那一刻，时间被紧张凝固了。
秘书在无限期待着梦龙的回答。
她不是小女孩，敢说这样的话，就一定有着心理准备。
事实上，她有自信。无论身材、还是能力，都让她极为骄傲。
单身男同事，会为她奉献殷勤，甚至死皮赖脸地往上磨。
女同事嫉妒她身为老板的秘书，可以呼风唤雨。
虽然很高兴，但她讨厌他们。
唯独，梦龙一人公平地对待她，偶尔还会关心她。
这类的事情越来越多。终于……她爆发了，铁着心要拿下梦龙。
良久，梦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
『你被开除了。』
『啊？』
秘书不可置信地张大嘴。
梦龙接着说道：
『不好意思。好像我没有开除员工的资格了。所以请你自行离开吧。』
『你……』
秘书如失魂一样，倒退着。
『你……李梦龙，你太可恶了！』
丢下这句话，秘书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总经理办公室。
千想万想，她都没想到梦龙会干脆地拒绝。
但梦龙却想到了。因为说话做事的人，是他。
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。
——这就是梦龙拒绝秘书的原因。
他掏出手机，立刻拨打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号码。手机屏幕上显示的，是「玲」。
嘟……嘟……
听烦还得听的手机响应声，连绵不断。
梦龙在等待。
对方只需按下接听键，他们就可以通话了。
突然，从手机喇叭中传来一个美眉的声音，清脆而又甜美。
『尊敬的客户，您拨打的客户，暂时无法接通……』
玲没接他的电话。
而梦龙失落地将手机扔回了亮丽的办公桌上。
嘀嘀……
手机响了。
是短信铃音。
梦龙拿起手机，翻看。是玲的短信。
『喂，大老板，接电话不要钱啊？你钱多别当我也钱多呀。』
『我现在是欠债100多万的穷光蛋。』
梦龙随即以短信的方式，回复道。
其实梦龙觉得有些好笑。
不，不是因为公司破产，而是玲自以为是的聪明。她或许没想过，一条短信1毛钱，接个电话2毛钱，但往往要发多条短信才能与1分钟的通话的内容，相当。换句话说，发短信的钱远比接电话的要多。
然而梦龙就是喜欢她这点。
这样，比起如花似玉的秘书，玲不是更有女孩味吗？
手机又响了。
『骗人！你会欠债？每次见我，不是都会买这买那的吗？烦都烦死了。』
『是真的，我觉得没意思，便放弃了。不过，你真的觉得我很烦？』
梦龙与玲，顶多算是朋友。
他们偶尔一同喝杯咖啡，或是用QQ聊些无聊的话题，从未深入了解彼此。
或许，他们都在逃避。
从见面的刹那，开始。
秋季的夕阳，染红了西边的云霞。干燥枯黄的落叶，犹如欢心起舞的精灵，为枯燥的天空增添些许生动。
这是一副美丽的画面。
被如此美景包围、穿着一身朴素服装的女孩，漫步在两排柳树相拥的小路上。她的前方站着一个男人。
随着微风拂过，路旁幽绿的湖水激起圈圈波纹。一群白鸽，鸣叫着，划过小路的上空。
就在白鸽展翅声、啪啪响起的瞬间，男人开口了——
『我喜欢你。』
轻风吹乱了男人的头发，将这句充满爱慕之意的话语，带给了女孩。
这是梦龙第一次见到玲所说的话。
不由停下脚步的玲，眨着好看的眼睛，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梦龙，甚至忘记理顺被风吹乱的长发。
短暂的空白……夹杂无限的紧张与期待。
梦龙说了，『我喜欢你。』
但他没说，『请和我交往。』
他只表达了意，却没说明图，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。
而那句话的含义，就连小学生都知道，身为大学生的玲不可能不知道。
但，为什么？
回过神来的玲，拨弄着黑色柔顺的长发，说道：
『虽然我不讨厌你，但请你离我远点。』
『不会觉得我白痴么？』
『你希望我说你白痴吗？』
面对玲的反问，梦龙张张嘴。
按常理来说，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就表白，不是吓到对方，就是当你变态。若是对方比较胆怯，说不定还会报警，把你抓起来。梦龙就是因为被在画中如仙的玲，吸引，道出了心念，但仅限美意，而非爱意。说简单点，此刻的梦龙只是对玲抱有兴趣。
然而玲不仅没有抗拒，反而像是接受了，让人觉得有些不自然。
『你也喜欢我？』
梦龙问道。
『谁喜欢你啊？莫名其妙。』
『可是为什么？』
『……』
玲无奈般地叹了一口气。
『你又没和我说……交往之类的，我干嘛要放在心上啊？全当赞美不好吗？更何况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。』
玲恍然大悟地眨巴眼睛。
『啊~~这样一想，你还真有点变态诶！』
梦龙摸了摸额际的冷汗。
而玲绕开梦龙准备继续前行。
但梦龙把手一挥，将玲拦住了。
『你干什么？』
『你等等……』
玲在胸前挽起了胳膊。
『我就问你，你让我等等，准备干什么呀？』
『告诉我，你的电话号码。』
『……！』
玲倒竖的眉毛，都快挤成一点了。
『你打劫吗？别人都是劫财劫色，你劫我手机号码干什么？果然还是像变态大叔一样，干猥琐的事情吗？』
『请你冷静一点。我叫李梦龙，不是变态大叔。』
但玲却变得更加激动起来。
『是李梦龙吗？名字又不能证明你不是变态大叔。或许你就是隐藏在社会深处的污点。』
说着，玲像全身触电般颤抖着。
『啊~~真恐怖！』
梦龙无奈地叹口气。明明安静之时的她，那般美丽，现在却是如此。果然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吗？
『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？』
『不能！』
玲态度坚决地拒绝道。
『那能告诉我，你的名字吗？我都告诉你了，你却不告诉我，不是很不公平么？』
『不要！』
玲再次拒绝。
『为什么？』
梦龙已经觉得自己够诚意，不应该遭到如此冷漠的拒绝。
摆着一副嫌恶表情的玲，说道：
『因为告诉你，觉得很恶心，所以不要。』
『你到底对我误会有多深啊？我向你保证，我不是变态。』
『……』
玲沉默了。
对于当时的玲来说，被告白是第一次，还是在自己最喜欢的公园里。
那儿记载着关于她的一切。
她的悲伤，她的勇气，她的决心，通通都被记录在这条不景气的小路上。
老实说，她根本不希望在此刻，有人来打扰她。
她需要一个充气、建立自信的过程，为了待会儿的打工。
一个突如其来的事故，让她难以接受间、成为了孤儿。
因此她提早步入社会，懂得了努力。
然而仿佛命运的安排，今天傍晚让她听到了一位来自陌生人的告白。真倒霉……他还坚持索求电话号码、或是自己的名字？难道他也是努力型的人？
一瞬间，被深埋的、名为期待与渴望的情绪，在她的心底，点燃了。
『玲，我的名字，叫玲。』
话音刚落，玲冲过梦龙结实的手臂，走了。
那抹热情的火焰，是不需要、且不被允许的。
期望越大，往往失望也就越大。
——就在冰冷的夜晚，跪在两张灰白的照片前，她明白了这点。
这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，冷得难以让人接受，唯有与其变为同样的温度，才能舒适一些。
看着玲略显落寞、却不曾松垮的背影，梦龙呆了。
他一直以为，自己是最奇怪的，没想到今天让他吐露心声的女孩，却更奇怪。
梦龙心里顿时乐开了锅，就差没办一场庆祝宴了。
有趣……好有趣……！
很快，梦龙发现了玲的秘密，与她走近了不少。但他们却一直保持在微妙的距离，不曾缩减，也不愿放宽。或许至死都是如此。
现在公司倒了，除了欠债，梦龙就剩玲这个朋友。
若是他对玲如工作一样失去兴趣的话，那他可谓孤家寡人，成为徘徊在只有灰白和虚无的世界中的旅人。
嘀嘀……短信来了。
冷蓝色的屏幕上，显示着一行字。
『烦，相当烦，没日没夜的烦！』
梦龙心里却松了一口气，随即回复：
『那你做我的女朋友吧？』
『……你是认真的吗？你确定想好了吗？我可是很暴力的。』
『当然。』
『No Way~~哪有人愿意当穷光蛋的女朋友！』
真符合玲的风格。
总让人摸不着、猜不透，玲就是这样一个让梦龙保持兴趣的女孩。
但是要继续逃避吗？梦龙问着自己。难道自己在恐惧、对玲失去兴趣？
不，今天一定要做一个了断。
『条件？』
『嗯嗯，不仅要把欠债还清，而且你还会飞的话，我就考虑看。』
『我明白了。』
欠债？凭借他的才能，的确不是难题。关键是如何飞？
但梦龙笑了。
自己的一切由自己来决定，乃至结束，而非命运。
他想要玲，那么就一定要得到玲，直到对玲失去兴趣。
然而玲的短信又来了。
『笨蛋！你明白什么了？你不要勉强自己啊！』
『我会飞给你看。你等我。』
『等等，你打算干什么？』
此一时，非彼一时。
既然决定，那就只有上了。自然而然，梦龙无视了玲的短信。
随后，梦龙打开Google地图，开始搜索市里最险恶、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峡谷。
最终他选好了的目标地，是一个不知名的、位于山村的山谷，平日里山底下云雾缭绕，深不见底。没有比这里更能实现『飞』的地方了。
虽然奥迪A6商务车的加速性能不及知名跑车，但3.2升的排气量，足以展现发动机的强劲，至少够飞起来了。
正当梦龙感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。
谁？秘书又回来了？
一瞬间，梦龙生出厌恶的情感。
但那气喘吁吁的闯门者，开口了。
『呼……你这个白痴，究竟打算干什么？你不知道打的要花很多钱吗！？』
说这句话的是，穿着简易便服的玲。
她狠狠瞪着梦龙的同时，大口喘着气，看来她很急，甚至都没顾及被汗水浸湿的长发。
梦龙松了一口气，东风来了。
『你来了。我们出发吧。』
『？』
玲歪歪头。
『去哪儿？』
『能飞的地方。』
梦龙平静地回道。
但玲却瞪大了双眼，不可置信地摇摇头。
『你真的打算要飞？你坏掉了吗？没有翅膀你怎么飞？』
『不。请相信我，即便我没有翅膀，也要飞给你看。你注定是我的女朋友。』
『为什么？』
『我想我说的很明确了。』
梦龙认真的表情，让玲产生一丝莫名的恐慌。
或许她不该提出那样的条件。
但已经晚了。
做好一切准备的梦龙，不可能放弃。
做出了断的日期，必须是今天。
随后两人步出公司大楼，坐入了轿车里。
车子发动了，嗡嗡的引擎声若隐若现。
梦龙踩下离合器、正要松脚的时候，玲幽幽地说：
『其实你不必这样勉强，我也会答应你的。』
『不。勉强自己的是你。若我不能给出你满意的答复，就算你答应我，又有何意义？』
『你怎么知道？我自己都那样说了，你还想怎样？』
玲显得有些激动。
『再说，得到女人，不就是你们男人希望的吗？既然这样，我答应你了，也会好好的、以你女朋友的身份生活下去，这样不是最好的结局吗？』
『因为你将自己扼杀了。』
『什么？』
没理会玲的惊恐，梦龙松开脚。
汽车跑起来了，携带两人，驶入前程未知的轮回。
他终于明白，为何对玲如此执着、保持永不磨灭的兴趣。
因为玲就是一个异类，比他还要令人诧异。
那一定是自己的错。
『爸爸、妈妈~你们真的要给我买生日蛋糕吗？』
今天是玲9岁的生日。
让儿时的玲最开心的时刻，莫过于与家人一起吃那充满祝福和爱意的生日蛋糕。
每当玲呼地、用一口气吹灭生日蜡烛的时候，她都会用无邪幸福的笑脸，去看父亲和母亲，就像是在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。
从过完生日的那一刻，她便开始期待另一个生日的到来——
盼着……新的生日来了。
母亲看着女儿可爱的脸蛋，温柔地笑了。
『傻丫头。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？』
站在母亲身旁的父亲，赞同般地点点头。
『乖女儿啊……』
父亲俯身像摸小猫般地摸了摸女儿的头。
『今天晚上，妈妈和爸爸，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小公主失望的！』
『嘿嘿~』
玲傻傻地笑了。
父亲用宽大而温暖的手抚摸时的感觉，她很喜欢。
她总觉得不管是什么困难，父亲都不会让自己失望。
父亲和母亲安顿好玲之后，便开车出门了。
无限期待中，玲开始想象今晚的生日宴会。时而，她发出嗤嗤的偷笑声，接着又会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，左右观望。那刻，她就恍然大悟地想到，爸爸和妈妈出去买生日蛋糕了，同时还会伴随更大的笑声。
如此反复，一点儿都没自觉。
但是那一晚，玲没有等到爸爸和妈妈。
直到第二天上午，她家的门铃响了。
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，玲连鞋子都没穿，就急急忙忙地奔向门关。
她咔嚓地打开门，就喊道：
『爸爸、妈妈！』
然而站在门口的女人，不是妈妈，是姑姑。而她的周围，也没有爸爸和妈妈的身影。
玲失落地低下了头，嘟囔着——
『是姑姑……』
当姑姑看到玲熬夜的眼睛之后，便震住了。
一时没能忍住的姑姑，上前扇了玲一个耳光。
『你这孩子，真没礼貌！』
『咦？』
『见到姑姑怎么了？姑姑就让你这么失望吗？亏我还想着收养你。瞧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，真没出息！』
玲捂着被扇红的脸颊，问道：
『收养我？为什么？』
『哼。还不是因为我那短命的弟弟，不听家人劝说找了一个妖艳的老婆，还生了一个扫把星。这下好了……』
姑姑还在念叨着什么，但玲却听不到了。
从昨晚起，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，甚至让她产生宁愿不要生日蛋糕、也要爸爸妈妈早点回家的念头。
也不管姑姑有何事，她无力地关上了房门。
她想，姑姑就是神话故事中的死亡使者，会专门宣告一些她最不愿意听到的事情。
但一切都晚了。
最开心的生日，成为最悲伤的生日。
父亲母亲疼爱女儿的话语，变为临终之言。
原本的温馨，荡然无存。
可是这些都太假了。
或许是梦，将她的不安转为妄念，甚至让她痛恨自己，为何如此诅咒爸爸妈妈？
没错，是梦。
啪嗒……玲跪在了地板上。
错了，不对，这不是梦。不然脸颊为何如此疼痛，泪水又为何止不住？
直到后来，玲才知道，因为一对情侣在车上吵架而撞翻了父母的车子。极具挥发性的汽油，顺着油箱破裂口流淌而下的瞬间，被汽车铁皮的摩擦，点燃了。偌大的火焰，吞噬了父亲和母亲，还有她的童年。
是自己的错。
不吃一个生日蛋糕，不会死人。
但她失去了父母，被亲戚排挤，或许就像姑姑说的，是扫把星。
温馨的家人，美好的童年，开心的生日，一去不复返，甚至变本加厉地成为玲的痛感制造机，让她痛不欲生。
现在，玲很想跑去公园的那条小路。只有那里，才能使她平静。
但——
『你懂什么？不要以为打听到我以前的事情，就自以为是地了解我！』
玲冲着开车的梦龙，吼道。
然而梦龙却自嘲地笑了笑。
『我不懂，的确不懂。只是在意你为何用「飞」来做条件……』
『飞？』
玲冷哼一声。
『哼！我只是故意刁难你。你真够白痴的，连这点都没发现！』
梦龙歪头看了看玲。
她倒竖眉毛，眼神相当恐怖，犹如燃烧着的熊熊烈火。她真的生气了。
梦龙摇摇头，说道：
『是故意？还是无意？』
『什么？』
玲虽不解，但怒火的等级又上升了。
『原来你是个娘娘腔。真不知道你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！？』
面对如此刻薄的话语，梦龙面不改色，说道：
『其实你想过，你爸爸和妈妈，为什么不会飞吧？』
『什…什么？』
『他们若是会飞，那么就不会离你而去。啊，抱歉。其实我觉得，我比你的爸妈要强一点，我可以飞。』
『谁…谁想过那样小儿科的事情！那只是你的主观臆断！』
玲把头瞥向窗户，看着道路两旁高大建筑物，又说道：
『会飞有什么了不起。要以死的代价来换的话，我宁愿不要。』
『死？』
梦龙笑了。
『我的死由我掌握。所以，你爸你妈，太弱了，都没脱离命运地摆布，最终步入坟土的世界。』
『不准你侮辱我爸妈！』
玲狠狠地拧了一下梦龙。
『痛！你干什么？』
『当然是教训你！目中无人的中二臭小鬼！』
『不。』
梦龙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『若是我，在被撞死之前，会选择自杀。我不会任由命运宰割。』
『……你不是开玩笑吧？』
玲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『从发短信，到现在，你觉得我哪句话是在开玩笑？』
『你头秀逗吗？不对，你是一个变态！就连中二少年都比你强得多！』
『……』
梦龙沉默了。
或许玲说的对，他是变态，不然不会凭着兴趣做事，更不会为玲实现飞的条件。
但是——
『但是啊，说起变态的话，玲，你不也是一个吗？』
『变态？』
玲瞪着像小铃铛一样的眼睛，指了指自己。
『我？看来变态很喜欢拉人入伙呢。拜托你，不要将你的变态病毒传染给我。快点把车掉头，送我回家！』
『那你告诉我，为什么答应我、做我的女朋友？』
『这…这个……』
玲神色阴郁地低下头。
梦龙接着问道：
『你应该不喜欢我吧？就像我不喜欢你一样。』
『什么？』
玲显得有些吃惊。
『原来，你根本不喜欢我啊~』
『第一次见面时，你……不，随后，我想你应该明白了。我只是因为兴趣而对你纠缠不放，且把它定义为「喜欢」。但与我不同，你压根只是觉得我很烦吧？如此的你，却答应做我的女朋友，不觉得很变态吗？』
『我才不是变态呢！』
玲想都没想就否认了。
后面一想，觉得有些不对劲，她急忙补充道：
『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啊？都说了，那都是你的主观臆断。不听别人说话，根本没资格谈这些。』
『那为什么要会「飞」？』
玲不满地皱紧眉头。
『怎么又扯这个了？你知道吗？你真的很烦。』
『因为你觉得变态没资格爱人，爱了也注定要悲剧。』
『喂！你不要太过分了！』
梦龙冷冷地笑了。
『被戳中伤口，很痛吗？其实不必这么在意，因为我会把变态从你身上赶走。』
『我…我就说我不是变态啦~听说变态总喜欢说别人是变态，看来真没错！』
梦龙突然踩下了刹车。
『什…什么？』
玲有些疑惑地问道。
正准备开车门的梦龙，扭回头，看着玲深邃的眸子，说道：
『因为我可不希望将来的女朋友是变态。你等我。』
说完，梦龙下了车。
一瞬间，玲心跳加速了。这是第二次。
她讨厌、从心底里厌恶这种感觉。
但直觉告诉她，必须面对梦龙的问题，否则那将是一件非常后悔的事情。
怎么办？玲迷茫了。
『爸爸、妈妈，女儿该怎么办？』
玲愤恨地握紧双拳，果然他很烦。
一会儿的工夫，提着白色、鼓鼓塑料袋的梦龙，上了车。
他将塑料袋递给玲，说道：
『给你。路上的食物。』
『不要。』
玲很不高兴。
『谁吃的下啊？吃了绝对会被诅咒的！』
梦龙无奈地把塑料袋放到了后座上。
『吃不吃随你。只要你能有足够的体力，看到我飞的镜头就可以了。』
『你还不放弃吗？我真的不在意那个条件了。』
『……我想，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决心吧？』
『那……』
说着，玲突然把脸凑到梦龙的面前，犹如蜻蜓点水般，对准梦龙的嘴，靠了上去。
这是一个青涩的吻。
没有热情的火花，也没有浪漫的气氛，更没有敏熟的技巧——这样的初吻，就像一颗青苹果，绿皮包裹的果肉酸酸甜甜，让人对它的未来充满了期待。
而且移回身的玲，如此说了：
『……这样呢？』
『……』
痴呆中，梦龙无法很好的理解，刚刚的触感。
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。
他该放弃，然后与玲组成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，生活下去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。
脸上微带红晕的玲，用期待的目光，看着他。
只要一个「嗯」字，他就能如愿以偿地得到右边坐着的女孩。
但梦龙却苦苦地笑了。
『真是一出完美的苦肉计……』
『什么？』
玲不满地皱起秀眉。
『那有什么不好？初吻都这样给你了，你不满吗？』
『不。得到一个不该得到的吻，很有趣吗？』
『什……！变态，变态，你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变态！』
没理会玲的责骂，梦龙开起了车子。
见机，玲说道：
『算了，随你。你是死是活，与我无关。反正变成亡灵的是你，不是我！』
『真能变成亡灵的话，那倒不错。飞什么的，不是变得更加简单了么？』
『哼！』
玲很不高兴。
『飞、飞飞，你就知道飞！亏人家想……给你一个答复。你真让我太失望了，停车！』
说着，玲伸手去抢方向盘。
而前方的十字路口，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正好横行。
『Stop！快点给我停车，我要回家！』
只顾着拍打梦龙的玲，根本没注意到前方的危险。
『慢着，玲！』
『不，停车。』
一场惨烈的车祸即将上演，甚至让梦龙闻到一股危险的气息。
几年前的悲剧，又来了。
或许这次又会使另一家人流离失所，再次开启命运的大门，放出另一个玲。
但，与以前事故不同的是，他们不是情侣。
梦龙踩下了刹车，与对面的车只有一线之隔。
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死于非命。
梦龙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
『玲，好险呐！』
『咦？』
前方一闪而过的轿车，映入玲的视野。
一瞬，玲回想起了，爸爸妈妈的死因。
什么时候起，她变成如姑姑一样的死亡使者，宣判他人命运。
心一落千丈，沉入不见天日的海底，玲犹如被海水压扁的潜水舱。变形的疼痛与挤压的窒息，化为麻木，充斥在她的心头。
『果然……我是扫把星……』
玲呢喃着的同时，把头低得低低的，就像犯错误而忏悔的信徒。
『不，你不是。』
边发动着车子，梦龙边伸手拍拍玲的肩膀。
『你只是没有脱离命运之手罢了。』
玲微微一颤，抬起头，问道：
『命运之手？』
梦龙点点头。
『对，命运之手。』
他接着说：
『无形中，它将你引入预定好的陷阱，然后嘲笑你，让你永远不幸，让你永远禁锢在五指间的黑暗里。』
『有这种东西吗？』
玲迷惑不解。
9岁的生日那天，父母的离开只是一个开端。随之而来的、亲戚间的责骂，往后一人生存下去的艰辛，被别人嘲笑没有父母的痛苦，甚至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，无不摧残着她。
她感觉很倒霉，为什么一切的不幸会降临在她的身上？
但后来的她，没流下一滴眼泪。
多大的苦，她都吃。因为那一天，眼泪已经流完了。
现在，玲明白了，原来这些都是「命运之手」搞得鬼！
『我想击败它，可以吗？』
『不是退却，而是迎击么……』
开着车的梦龙，喃言自语。
『什么？你是希望我永远不幸？』
『当然不是。很不巧，我知道击败命运之手的办法。』
『……』
『一直都没说，我郑重地邀请你，来吗？』
关键时刻，玲犹豫了。
『是飞吗？』
『没错，是飞。飞完之后，你将会是我的女朋友，永远脱离命运之手的摆布。』
『好吧。可是我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呢……』
梦龙轻轻地笑了。
『相信我，那是错觉。』
『不管你如何飞，你必须向我保证，不会有生命危险，否则现在就送我回家！』
梦龙的笑容更灿烂了。
『那肯定。我现在还没玩够，不会寻短见的。』
『……』
玲沉默地看着梦龙，除了得逞的笑容之外，没有任何端倪。
『果然，还是觉得上当了。』
他们两人，没再说话，彼此都有心事所想。
汽车渐渐地驶入山区。
沿着高山盘沿的公路，如同蜿蜒盘行的长蛇一般，一圈扣着一圈。蔚蓝的天空，阳光四射。上空飘着朵朵白云，与高耸的山尖连为一体，云雾缭绕般美妙。就算说这里是仙境，都不为过。
『这里好美！』
玲看着车窗外的风景，忍不住赞叹道。
『嗯。不过，待会儿的飞，会更美。』
『是吗？你别忘记答应我的，就行。』
车子在一处低洼处，停下了。
他们下了车，欣赏着如此美景。
果然，这里的景象不同凡响。他们站在这里，就如站在巨人身上的蚂蚁般，渺小。
但——
突然，梦龙扭头看着玲，说道：
『你在这里等我。待会儿……』
梦龙把右手猛地指向对面的、至少相距几公里的山道。
『我就从那边向你飞过来。』
『等——』
玲的话声，被挡在了车门外。
梦龙重新发动了车子，驶向更高、更远的山路。
看着远去的车影，玲傻了。
她彻底地失去了主动权，心也随着车子渐低的引擎声，远去。
有一种感觉，就是再也见不到梦龙的预感，在她的心头油然而生。
失去太多的她，不能再失去了。
她大喊：
『笨蛋，你给我等等啊！』
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挽留。
因为女孩落泪了。
一滴又一滴的眼泪，从眼眶渗出，沿脸颊而下，滴洒到空中，随风而荡。
从来没有想过，那个男人对她是如此的重要，甚至让她冲破了心灵的枷锁。
但晚了，一切都晚了。
男人开着车，要为她实现「飞」的愿望，走了。
明明她希望的不是这样，只是不能很好地相信男人。
只是没自信，觉得自己——这个「扫把星」不配。
玲无力地、像几年前那样跪在了地上——
还是那么的脆弱，什么也做不到。
「命运之手」什么的，打从一开始，她就知道是骗人的。
但她选择的却是，相信，纵容男人的离去。
此刻，她在乞求，希望有个人来救救她。
吱吱的轮胎打滑声，从对面隐约传来。
玲猛地抬起头。
一辆黑色奥迪车，犹如气势汹汹的烈马，以极快的速度冲破公路的栏杆，向着她……飞来了。
挂着泪水的玲，张大了嘴。
那种猛劲和速度，可以征服任何人，甚至让玲对其抱有期待。
在阳光下闪着光的车身，如同飞翔的雄鹰，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。
但是，距离太远了。
纵使它冲势凶猛，根本不可能会飞过几公里的山崖。
这样下去，他会死。
『不要~不要啊！』
玲放声呐喊。
『呜……求求你，不要啊！』
一瞬——
那是如大雁般大的小黑点。
它有着黑色的翅膀，矫捷敏锐地在空中穿翔。昂首向前，它享受着耳边风声所带来的呼啸**。
而它的目光注视着的，却是玲。
没错，它的目标是跪倒在地的玲。
『那是……？』
玲忍不住，揉了揉被泪水润湿的眼睛。
近了，越来越近，直到……她终于看清，那张熟悉的、挂着笑容的脸。
『你……』
玲捂着胸口，低下了头。
『真的做到了……』
但愤怒的火焰，随即高涨，甚至让她捡起石块，就扔向努力降落的梦龙。
她不管会不会砸到梦龙，只觉得刚刚的一瞬，少活了几十年。
『去死！』
穿着滑翔服的梦龙，撞到另一边的山坡，摔了下来。
随后，玲冲了上去，对他立刻拳打脚踢。
『混蛋，你去死啊！你怎么不去死啊？』
『等等……很痛啊，玲。』
『去死！』
『……』
梦龙积极防御着。而玲哭着、喊着，就是不放过他。
飞过的梦龙，有些疲惫。刚刚可谓惊险，若是晚一步跳出车顶天窗的话，那即便有滑翔服的帮忙，恐怕也只有吃自杀的苦果。而且汽车的冲撞和风的阻力，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。如此看来，他能活下来，也算侥幸了。
但玲非但没有关心他，反而对其施暴，令他倍感难堪。
大概，玲打累了，停下手——
『笨蛋！快点给我去死！』
『可以了吗？』
『不可以！』
玲又来劲了，伸手拖起梦龙，就要往悬崖边走。
『等等。这不是开玩笑啊？就算飞下去没事，下面可是江水啊？』
『是吗？』
玲冷冷地笑了。
『刚刚你不是很猛的吗？开着轿车，飞啊飞……很酷呢。只是我还想再看一次~』
『别乱开玩笑，刚刚差点就没命了。』
『不怕~我知道你很勇敢！』
『勇敢和自杀是两码事啊！？』
『哼！』
玲猛地甩开了瘫坐在地上的梦龙，忍不住又泛出了泪花。
『你…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？』
『……』
沉默着，梦龙站起了身。
揪心的痛，让他咬紧了牙关。
『嗯，我知道。』
『你知道还……？玩弄别人很有趣吗？』
『但这样不是很好吗？』
梦龙回道。
玲柳眉倒竖，又想对梦龙施之以暴力。
『……很好？你敢再说一遍？』
『你不是哭了吗？』
『什么？』
一瞬间，玲如山坡矗立的老树一样，动弹不得。
『可以哭的滋味，不错吧？你不是做到了吗？』
『原来……』
玲走近梦龙，轻轻地抱住了他。
『原来，你是因为这个，才会为我飞啊……』
梦龙反手抱住了玲，说道：
『放心吧，有我在，你可以哭出来的。』
『嗯，我知道了~不过……』
突然，玲狠狠地踩了梦龙一脚，顺势将梦龙推开了半步。
『大笨蛋！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苦心。BUBU~男朋友，超级不合格！』
忍住脚背上的痛意，梦龙无奈地挠头。
『是吗？不过姑且还是说一下吧，恭喜你，走出「命运之手」。』
『嗯。谢谢你，梦龙。』
玲笑了。
那抹笑容，很甜，比天空的夕阳还要闪亮，令人难以忘怀。
她、或他又向未来迈进了一步。
蓝天，白云，高山，峡谷，都将见证他们彼此的成长。
至此，故事画上了句号。
《生死一瞬间》 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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